历代传下来的经典,大部分的文学书,小部分的哲学书,都是末了第二类—相对的不值得一听的话。至于相对的可听的话,我说大概都在偶然的低声细语中:例如真诗人梦境最深—诗人们除了做梦再没有正当的职业—神魂远在祥云缥缈之间那时候随意吐露出来的零句断片,英国大诗人宛茨渥士所谓茶壶煮沸时嗤嗤的微音;最可以象征入神的诗境—例如李太白的“我醉欲眠卿且去,明朝有意抱琴来”,或是开茨的“There I shut her wild,wild eyes with kissesfour”,你们知道宛茨渥士和雪莱他们不朽的诗歌,大都是在田野间,海滩边,树林里,独自徘徊着像离魂病似的自言自语的成绩;法国的波特莱亚、凡尔仑他们精美无比的妙句,很多是受了烈性的麻醉剂—大麻或是鸦片—影响的结果。这种话比较的很值得一听。
还有青年男女初次受了顽皮的小爱神箭伤以后,心跳肉颤面红耳赤的在花荫间在课室内,或在月凉如洗的墓园里,含着一包眼泪吞吐出来的—不问怎样的不成片段,怎样的违反文法—往往都是一颗颗希有的珍珠,真情真理的凝晶。但诸君要听明白了,我说值得一听的话大都是在偶然的低声和语中,不是说凡是低声和语都是值得一听的,要不然外交厅屏风后的交头接耳,家里太太月底月初枕头边的小噜苏,都有了诗的价值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