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几次夜潜,他恨不得你也在这儿,一起体验那种近乎恐怖的妙不可言。潜导是个瘦削的法国女人,她用手电筒一晃,浮游生物就被搅动了,发出萤火虫那样的微光,像星辰。除此之外,四周是漆黑的,空茫的,不分方向,不分时空……稍微掉队,就感觉自己是被遗弃在失重的浩瀚太空中,那种惊恐令他印象深刻。
夜里,甲板上风特别大。身上湿的,船一开起来,就更冷了。沙夏躺在甲板上,披着沙滩毛巾,冷得发抖,一抬头,群星密密麻麻如针眼,低得仿佛随时都要扎下来。猎户座、天琴座,旁边那个是大熊星座吗?可能看错了。银河……像宇宙的梦遗……应该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联想吧,他为这个比喻暗自一笑,也许以后可以写成诗。
“新年快乐”,他想给你发短信,但公海没信号,他收回手机,意识到漫长的异地恋开始了。
此刻你正飞往美国东海岸,国泰航班的经济舱也给葡萄酒,你每次喝一杯,睡一程,挺踏实的。迷迷糊糊算着,这三年多以来,你从谷里,到巴黎,到北京,又回谷里,三年换了三片大陆,比手机换得勤。很多面孔,很多派对,你过着万花筒一样颠三倒四的日子。
在巴黎,你住在马黑区的小阁楼,有时候宿醉醒来赶去上课,听教授用法语讲黑格尔。天啊!你都不知道你怎么搞定那门课的。不仅搞定了那门课,还搞定了法语学期论文。读了很多书,品了很多酒……你还是你,十六岁就一心要离开巢,飞起来的鸟。你在狭小的机舱里,把杯子还给空姐;把颈枕吹得鼓鼓胀胀,垫好;塞上耳塞,戴好眼罩,披好毯子,狠狠入睡。辗转世界各地,你有一套随时随地都能入睡的本事。